电子游戏：当代社会思想发展路程的一面碎镜

作者：Ann_Akisa

小时候，我记得08年那会儿第一次在家里的电脑前玩游戏，屏幕里跳动的小精灵让我目不转睛。放学回家，跟邻居家的哥哥姐姐几个凑在一起，摩尔庄园、赛尔号，那种纯粹的快乐至今难忘。对于家里的大人来说，那台电脑是陌生的，他们看不懂我们为什么会为一个小小的屏幕废寝忘食；而对年轻的我们来说，这是探索未知、释放精力的窗口。那时，我的第一个游戏账号是妈妈帮我注册的。而在那十年多之前，电子游戏也刚走进大众视野，它新奇、好玩，却还没有被贴上“危险”的标签。

然而，随着电子游戏的流行，家长们的焦虑也随之而来。许多孩子沉迷游戏，成绩下降、熬夜打游戏、社交减少，这些被看作教育失败、家庭失败，甚至社会问题。2000年6月12日，国务院办公厅转发的《关于开展电子游戏经营场所专项治理的意见》明确指出，要开展电子游戏经营场所专项治理，停止审批新的电子游戏经营场所，不得新增或更新电子游戏设备。[1][2]

与此同时，更极端的“矫治”方式也浮出水面。以杨永信为代表的“网瘾治疗中心”，采用电击、低频脉冲等方式，对所谓“网瘾少年”实施强制治疗。2009年7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发布通知，停止电刺激（电休克）疗法临床应用。[3]当时，媒体报道指出，这些做法对青少年身心健康造成严重伤害。[4]

然而，随着互联网普及和游戏产业成熟，人们对电子游戏的态度逐渐改变。从街机、网吧游戏厅，到 PC 网络游戏，再到手机游戏和大型叙事游戏，电子游戏逐渐成为一种文化载体。2000年代初，盛大、网易、第九城市（运营商）等公司推出《传奇》《魔兽世界》《梦幻西游》等网络游戏，中国玩家迅速增长。[5]

年轻人通过游戏形成社群、获得文化认同、进行跨地域、跨语言的交流。像一部电影能让你置身异国、一本书能让你穿越历史，一款优秀的游戏也能让你“活在”设计者构筑的世界里，体会价值观、故事和文化内涵。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我们应当重新审视电子游戏的价值。将游戏视作“精神鸦片”“青少年毁灭者”的结论，忽视了游戏自身的发展潜力与文化责任。年轻人精力旺盛、热情高涨，若将游戏封闭，就意味着他们会寻找别的方式释放——可能是偏激的政治表达、可能是暴力行为，甚至可能是更极端的逃避方式。游戏，恰可能成为一条缓冲通道。

在文化输出方面，中国游戏制作公司和作品正在承担越来越多的“走出去”任务。虽然公开报道未必提供“纳税上亿”“将中华戏曲带出国门”的具体数据，但从趋势来看，游戏中的传统文化元素、历史叙事、民族美术风格、价值观反思，越来越多被全球玩家接受与讨论。游戏不只是娱乐，它也是文化产品的一部分。

尽管如此，争议仍在。社会上仍有人借“斥责游戏”获取关注，或者把家庭、学校教育的失败归咎于电子游戏。正如网络上一些评论指出：

“我们不需要知道电子游戏是什么，它会不会造成近视，它会不会上瘾，我们只需要一个背锅侠，一个可以掩盖家庭教育失败、学校教育失败、社会教育失败的东西。 现在它叫游戏，十五年前它是早恋，三十年前它是偶像，三十五年前它是香港电影，四十年前它是武侠小说。”

这反映了更深层的代际、社会和文化矛盾，而游戏只是被选作替罪羊。

我想起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历史从来都不是一条线，而是一场可悲的循环。”

游戏从来都不是解决社会矛盾的完美选择，但它可以是悲剧发生之前的最后一脚刹车。盲目的家长们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而我们大家也或许很难去注意到，游戏从来都不是引诱夏娃亚当的蛇，也不是什么电子海洛因。

年轻人旺盛的精力是难以通过工作或学习磨灭的。在没有游戏的那个年代，五六十年前的时候，年轻人们给出了第一个解法——政治或意识形态参与，引发了一场巨大的可怕的悲剧，这使得它至今都是敏感话题。在游戏禁令实行前后的那段事件，年轻人们给出了第二个解法——现实社会的暴力或极端行为，这也促使了当今社会的行政与执法机关严格监管人们的集会与大型活动。此外还有“童党”[6]关联事件——这群未成年人不打游戏。恰恰相反，他们制造的社会恶性事件比成年人还要恐怖，甚至因为他们心智未成熟，即使制造了惨无人道的虐杀，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7]，而这也是我为何一再重申游戏会是一些悲剧可能产生的未来的最后一脚刹车。

总而言之，一款好的游戏绝不是所谓的“精神鸦片”。有些游戏会像一本好书、一部好电影，具备文化传承功能，能带给人思考；也有些在社会与年轻人之间的矛盾中，提供一种精神压力或冲动的缓解方式。我们不应简单封闭或妖魔化它，而应完善制度、教育引导、尊重创造。让电子游戏真正成为通向未来的一扇窗，而不是代际冲突中的替罪羊与牺牲品。

  1.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开展电子游戏经营场所专项治理的意见》 (2000年6月12日)
    https://www.gov.cn/gongbao/content/2000/content_60240.htm ↩︎

  2. 北京市政府：《北京市电子游戏经营场所专项治理方案》 (2000年8月)
    https://www.beijing.gov.cn/zhengce/zfwj/zfwj/bgtwj/201905/t20190523_74548.html ↩︎

  3. 杨永信电击法治疗网络成瘾事件
    https://zh.wikipedia.org/wiki/电击法治疗网络成瘾 ↩︎

  4. 杨永信疗法报道：非人道矫正手段 (凤凰网, 2016年8月31日)
    https://news.ifeng.com/a/20160831/49870908_0.shtml ↩︎

  5. 网络游戏产业崛起报道：盛大、网易等游戏 (新浪科技, 2003年7月22日)
    https://tech.sina.com.cn/it/w/2003-07-22/1432212228.shtml ↩︎

  6. 童党
    童党（社会学名词）_百度百科 ↩︎

  7. 秀茂坪童党烧尸案
    秀茂坪童党烧尸案 - 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